第102章

　　火之国的某处。密林之中。
　　“斑大人。”
　　和宇智波一族早有因缘的忍猫从树枝上跃了下来。
　　“东西已经送到了。”
　　被它称作“斑大人”的青年忍者笑了一声, 放下了按住斗笠边缘的手。
　　“很好。这样和那小鬼最后的约定也就完成了。”
　　垂落到身后腰间、完全炸起来的黑发昭示了他的姓名。
　　宇智波斑。
　　既然已经远离了人群，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以春野叶的身份行动。
　　斑抬起头。斗笠的边缘下，露出右侧一只淡紫色的、纹路层层叠叠的轮回眼。
　　那是从春野叶的尸体上所取回的眼睛。
　　忍界大战结束后, 斑没耐心继续顶着春野叶的名字和小鬼们玩过家家。剜出轮回眼就离开了。
　　就算无限月读不能创造出完美的世界，斑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真正的道路。
　　“在净土安静地看着吧，柱间。”
　　宇智波斑带着忍猫一同走向密林的深处。
　　“我会向你证明, 我所选择的理想才是正确的。”
　　－
　　第四次忍战结束之后，五大国忍村之间进入了难得的蜜月期。
　　底下的忍者们也在经历过并肩作战后不再相互仇视，就连换金所里被悬赏的忍者数量都直线下降。
　　委托人也更倾向于把任务交给在忍战中表现出色的大国忍村, 流浪忍者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。
　　火之国的外围，浪忍聚集的居酒屋之中, 同样是忍者出身的老板端来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烤鱼, 当啷一声放到了桌面上。
　　坐在桌前的神秘忍者戴着兜帽，仅有数缕深金色的短发垂落在外。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。
　　他用筷子拨了拨老板端上来的鱼肉, 叹了口气。
　　这里的鱼……品质和南贺川那边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。
　　甚至令他觉得难以入口。
　　不过……
　　像他现在这种情况, 也确实应该尽量少吃东西就是了。
　　神秘忍者抬起缠满绷带的手，扯住了兜帽的边缘。
　　毕竟不是完全的活人。
　　只是在操控经过他自己改造的尸体而已。
　　这时居酒屋的门帘被掀起, 一个明显不是忍者的少年跑了进来, 坐到了神秘兜帽人的对面。
　　“我是委托人……你就是想接这个任务的忍者吗？”
　　少年心情激动，眼睛闪亮迫不及待地说道：“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？”
　　神秘忍者放下扯住兜帽边缘的手。
　　在居酒屋并不明亮的灯光下, 抬起头露出了左侧一只浅碧色的眼睛。
　　“我叫扉间。”他说道：“你随意称呼就行了。”
　　-
　　地球。
　　和忍界连平行时空都算不上, 完全不相关联的世界里。
　　春野叶已经等待了很久了。
　　察觉到了自己正在逐步堕落为恶鬼之后，春野叶就主动远离了人群。
　　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去看《火影者》的动画和漫画。
　　小樱那边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，地球和忍者们的世界之间, 在时间流逝比例上是均匀还是不同, 春野叶不知道，也不想去思考。
　　只要维持着一定来得及的希望就可以了。
　　静谧的丛林之中, 金发碧眼的年轻忍者靠坐在树干旁，淡蓝色的如水月光十数年如一日地从他身上流过。
　　他很喜欢森林。
　　遮天蔽日的树木和枝叶、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会让春野叶产生一种熟悉的错觉。
　　春野叶很有耐心。成为灵体之后，更是连人类最基本的需求都消失了。
　　他从不害怕等待。
　　哪怕是漫无目的，永无尽头，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。
　　但是……
　　春野叶的记忆，并不是不朽的。
　　就像是长大之后幼年的记忆就会逐渐模糊那样，随着春野叶在地球呆得时间越来越久，他作为忍者的记忆也在日渐褪色。
　　这样下去的话。
　　大概总有一天，春野叶会遗忘掉所有的过去，变成一个不断徘徊在森林中、茫然而空白的灵魂。
　　某种意义上当然也可以算是一种救赎。记忆的失去，会给鬼魂永无止境的痛苦一个真正的终结。
　　但对于春野叶来说，这种结局和毁灭没有差别。
　　不想遗忘。
　　至少关于小樱的部分，他想永远留在自己的心中。
　　春野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一些细节后就立刻警觉了起来。离开森林走进城镇，从垃圾桶里翻了很多空白的纸张和中性笔回来。
　　他开始把自己的回忆写到纸上。时不时自己看一看，尝试用这种方式把它们保留下来。
　　效果很好。
　　至少春野叶记忆模糊的速度慢了很多。
　　他很满意，因此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。纸张坏掉了就抄写一份新的，中途或许会损失一些字句，但大多都只是细节而已。
　　山中无历日，寒尽不知年。
　　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，春野叶正垫着石头写字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，把他之前写好的几张纸卷到了半空之中。
　　金发忍者立刻就追了上去。可是哪怕是神速忍者，长期不练习也会生疏。春野叶只抓住了大部分，有一张纸总是从他的指间所划过。
　　最终被风吹到了几个偶然上山冒险的年轻学生身边。
　　“春野樱、漩涡鸣人……这些人名有些眼熟啊。是什么作品里的吗？”
　　和他一起过来的同伴凑过来看了一眼，露出了笑容。
　　“我还以为只有我对老动漫有兴趣呢。”
　　“《火影者》，八十年还是九十年前出版的漫画来着。原来你也看过啊。”
　　不远处的树荫下，金发碧眼的年轻忍者垂下了眼睛。
　　……是吗。
　　原来已经这么久了。
　　他还……一点意识都没有呢。
　　八十年、或者九十年，已经比他原本的人生还要长得多了。如果还在当忍者的话，春野叶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到这么大的年纪的。
　　但是现在的他和几十年前几乎没有差别。
　　春野叶是死者。时间永久停在了23岁。
　　还在变长的仅有金发。春野叶偶尔会自己修剪一下。
　　他还在等待和小樱再见的机会。
　　那么小樱呢？
　　她会同样等着他么？
　　还是说，只会有一个不知道在何处的墓碑留给他？
　　如果是那样的话……
　　春野叶闭上眼睛，忍住了流泪的冲动。
　　他的等待，到底……
　　——有什么意义？
　　难道要在这种时候告诉他，其实他早就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么？
　　春野叶抬起手，自虐一般地重重按住了自己一侧的眼睛。
　　鬼魂本来应该没有影子。
　　但是随着春野叶的情绪波动，整座山林的影子都开始变得焦躁。
　　它们是春野叶的怨念化身。
　　“我记得这里好像闹鬼来着……”
　　对环境变化很敏感的年轻学生害怕地扯了扯同伴的衣摆。
　　“要不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。”
　　同伴飞快地点了点头，和他一起逃也似地跑掉了。
　　其实山林中的真·恶鬼春野叶并没有想伤害他们。
　　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感情而已。
　　哪怕知道只是猜测……也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。
　　其实小樱不等他也可以的。
　　那样的话，至少证明他的谎言无比成功。如果可以持续一生，那么虚假的幸福，当然也可以算得上幸福。
　　其余的部分交给他就好了。
　　春野叶把中学生丢下的那种纸捡了起来，转身往回走去。
　　随着时间逐渐流逝，春野叶越来越难在垃圾箱里翻到纸笔了。
　　因为无纸化……以及这样那样的原因吧。
　　既然找不到，那么春野叶决定换一种方式。
　　回归最原始的时候，在石头上刻字。
　　最初刻的很丑，歪歪斜斜连春野叶自己都分辨不出写的是什么。后来经过练习，才慢慢掌握了技巧。
　　等石头上的字开始风化，春野叶就再捡一块回来，对着抄写。
　　就算是抄写也总有损失的部分，石头上的故事越来越短，但总有一个名字没有丝毫模糊。
　　小樱。
　　春野樱。
　　这个名字，他死也不会忘的。
　　哪怕再过一千个千年，春野叶也一样记得。
　　孤独也好，寂寞也好。
　　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，春野叶都可以忍耐下去。
　　连希望都无法保持的时候，春野叶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自己了。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继续等待，就只有不想落入茫然之中、这种念头在支撑着他。
　　总有一天……
　　总有一天什么呢？
　　春野叶已经不太记得了。
　　-
　　广阔无垠的宇宙之中，<转生者紧急支援系统>像是彗星一样从太阳系中穿过。
　　距离它上一次被人从内部打破，已经过去一万年了。
　　这么长的时间，足够沧海变成桑田，足够人类抛下已经被榨干了的母星探索太空，足够无数代人出生又死去。
　　没有任何一个灵魂能在这么久的时间跨度中保持自我的形态，它们总会遗忘，然后毁灭。
　　系统客服原本是这么想的。
　　但在它看到地球如今的模样时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系统客服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。
　　这颗原本被称作地球的行星苍白而死寂，怪石嶙峋，地核早已熄灭，没有任何生命能在其中生存。
　　浓郁到产生了颜色的怨念和憎恨将它完全包裹在内，甚至形成了黑色的星环。
　　“那是什么？”
　　客服打字询问系统。
　　程序很快给了它答案：“一种独特的精神能量。学名是阴遁。”
　　《火影者》中创形于无的力量。
　　在忍者们的故事只是漫画的地球上，仅有一个人会习惯性地把能量转化成这种形态。
　　春野叶。
　　曾经不惜放弃所有的转生也要来到地球的忍者。
　　一万年的时间不仅没有让春野叶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游魂，还让他的怨恨越来越深。
　　积累到今天，已经和一颗行星的能量相等了。
　　可以预见，在对于人类很遥远、对于系统而言仿佛一瞬的未来，春野叶会成为宇宙级别的威胁吧。
　　到了那个时候……
　　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系统恐怕也难逃一死。
　　没有确切形体的客服颤抖了一下，它查看了一眼自己的权限，决定还是趁早把春野叶送离这个宇宙。
　　这样的话，不管春野叶未来成长到什么程度，就都和它没有关系了。
　　下定了决心之后。
　　客服控制着转生系统逐渐接近了被黑色雾气所包围的星球。
　　降落到距离地面不远的高度后，系统一眼就看到了来自万年以前的恶鬼。
　　怨恨将春野叶的灵魂层层缠绕、放在内部掩藏起来，外表看着像是火焰，又像是海草。
　　「……」
　　客服甚至没有办法确定春野叶是否有着可以交流的理智。但走到这一步也很难回头了。
　　只能颤颤巍巍地飘了过去，勉强开口说道：
　　“春野叶……”
　　“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？如果你想的话，我可以把你送回忍界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万籁俱寂。
　　周围没有任何生物的环境安静无比，而系统眼前的恶鬼也没有给它回应。
　　只有客服本身发出的声音在形状古怪的苍白石块之间回荡。以及像是液体一样的影子在地面上流淌。
　　客服心惊胆战地抽回视线，它觉得自己还是不去琢磨这些石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好。
　　客服调出当年给春野叶所建立的档案，看了几遍里面的内容，想要借着里面比较重要的人打一打感情牌。
　　比如说他的妹妹。
　　“小樱……”
　　这个词语刚刚吐口一瞬。
　　客服的耳边就隐约响起了深海之中的嗡鸣。阴影如潮水般涌来，将周围的一切全都吞没了。
　　空间变得更为静寂。
　　客服心脏狂跳，但幸好还有着系统的保护，可以给它一点安全感……
　　试探性地慢慢抬起了头。
　　视线正对上了一双从中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浅碧色眼瞳。